子羡鱼

临渊摸鱼,以秋水烹之,可食一月。

【楼诚】一九六九 - chapter1


  一九六九年,红旗飘摇,天色阴暗。
  
  明楼已经不知道他在批斗大会的台上站了多久。
  
  喧闹震天动地。人海浪潮中无数拳头向着天空挥舞,所有人的面孔都已扭曲,疯狂吼到声嘶力竭。
  
  汉奸!
  
  明楼一直低着头。
  
  细铁丝吊着沉重木牌挂在他颈上。木牌上“汉奸明楼”四个字打了大叉。两笔红色交错而过,触目惊心。
  
  汉奸!
  
  千万人的视线刀子一样刺来。扩音器里的女高音尖利地控诉他的罪状,说到愤恨处,有人突然往台上扔了石头。群情激奋,更多人捡起石头土块朝台上砸去。
  
  明楼晃了晃,尽力站稳。
  
  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,避无可避。石块砸在脸上身上,灰尘扬起,一行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,破旧衬衣上越发污迹斑斑。
  
  专案组的人拿过扩音器放在他面前,粗暴地喝令交待卖国罪行。
  
  明楼偏过头,盯着地面一言不发。
  
  沉默刺激了所有人,批斗会上又掀起一轮振臂高呼的浪潮。几个人拿着木棍冲上台,一阵劈头盖脸的殴打。混乱中明楼几次摔倒在地,又被人强行架起。
  
  台上沉闷的殴击声和怒骂声四散传开,人群涌动,轰然叫好。
  
  等人群散开,批斗会结束,明楼已经没办法再站起来。
  
  两个人替他松了绑,将他拖起来推搡着往外走。直到走到会场外,两个人回家,他才取下颈上的木牌放在地上,扶着道旁树木久久站着,空洞目光凝视着黄昏下的大街。
  
  总算又挺过一场煎熬。
  
  良久之后,他从兜里拿出一方旧手帕,颤抖的手轻轻擦掉脸上的污迹,又用手指整理好头发。神采终于回到他的眼里,有那么一会儿,别人又可以从他神情中看到明长官的影子。
  
  明楼知道这个时候阿诚应该回家做饭了。阿诚的问题比他轻,不会被刁难太久。

  回家吃饭,已经是明楼一天中最渴望的时光。他拖着疲惫的脚步,提着木牌慢慢向家里走去。
  
  夕阳西下,大街上人来人往,树木墙壁都贴满了大字报,一层叠着一层。街角喇叭反复播着毛主席语录,其中不时夹杂殴打喝骂的声音。
  
  明楼走着走着,忽然站住了。
  
  最繁华的十字路口,有个人挂着木牌站在街心示众,五六个人看守着他。
  
  一瞬之间,明楼像是陷进泥潭,无法呼吸。
  
  那是阿诚。
  
  低垂着头,头发被剃得乱七八糟,双手捧着有自己名字的沉重木牌,额上冷汗涔涔,浑身颤抖。他的右手手肘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,似乎已被打折。
  
  明楼几乎用尽所有力气,才提起步伐,一步步走过去。
  
  有专案组的人盯着,他不能跟阿诚讲话。他甚至不能转头看他一眼。
  
  等他目不斜视,走过这刀山火海似的几步,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。
  
  “大哥。”
  
  阿诚不敢抬头,只能从眼角看向明楼背影,哑着嗓子歉然轻声:“今晚只能大哥自己做饭了。”
  
  他刚刚说完这一句,看守的人立刻上来,拳打脚踢。
  
  明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。
  
  他行尸走肉一样在简陋的屋里站了很久,才拿出昨天的剩饭,加一点水,熬成一锅粥。
  
  天色已经暗了,屋子空空荡荡,他做好了饭,可阿诚还没回来。
  
  明楼端了把椅子,坐在门口等着。
  
  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,而后,慢慢将脸埋在手心。黑暗中,不断落下的拳脚,人海嘈杂的会场,还有阿诚,一一从眼前闪过。
  
  他和阿诚已经不再年轻,曾经的冷静从容已经远去,他无法不承认他的恐惧和无能为力。
  
  一夜到天明,粥已经凉透,阿诚没有回来。
  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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