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】饼干和旧忆
阿诚十岁那年，带着一个小包袱仓皇逃出明家。
上海大街车水马龙，他沿着一条条街道弄堂往前走，不知道该去哪里，只知道再也不想回去。
从日出走到黄昏，阿诚累了，抱着自己的包袱坐在路灯下。包袱里的饼干是大少爷大小姐的茶点，他趁桂姨不注意一点点攒下来的，攒了半个月，一直舍不得吃。
这时候又累又饿，他摸出一块咬了一口，然后怔住了，又咬一口，眼泪忽然就下来了。
饼干真好吃。
他用手背抹抹眼睛，包好饼干站起来准备继续走，却突然看见了街对面的人群里有个熟悉的人影。那个人也看见了他，惊讶地叫了一声：“阿诚？”
阿诚离家出走没到一天，就被明楼抓回了家。那时候明楼还在上中学，他从阿诚的包袱里搜出那些快变质的饼干，越发震惊，详细盘问了阿诚离家的原因。
然后，桂姨当夜就被赶出明家，连明镜也没能把她留下。
明楼安排阿诚去洗澡，领他到明公馆二楼的一间卧房里睡下，又拿出几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头。
“明天带你再去买几件。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，尽管给我和大姐说。”
阿诚摸了摸那些衣服，点点头。
他一直没说话，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明楼，眼中有一点闪动的光芒。
可是第二天，明楼回家后，明镜焦急地告诉他阿诚不见了。明楼二话没说，转身就出了门。
他满大街地找满大街地问，终于在傍晚时分听到别人说，城东一家糕点铺抓住了一个小偷，还是个孩子。
明楼没走近糕点铺就听见了大声的喝骂。一群闲人围在门口，七嘴八舌起哄。他用力分开人群挤进去，迎面看见店主一手揪着阿诚，一手拿着根木棍没头没脸地抽。
“偷东西还赖账！你家大人呢？！”
阿诚死死抱着一个纸盒不撒手，任由木棍落在背上腿上，断断续续地说：“我以后…会把钱给你……”
木棍再次狠狠抽落，阿诚听到了一声闷响却没觉得疼。而后一只手猛地抓住他胳膊把他从店主手中拽出来。
阿诚回头看见明楼，一下子目瞪口呆。
明楼神情冰冷，周身散发着寒气。他挡开木棍，把阿诚拉到身后：“你凭什么打人？”
店主怒道：“他偷东西还有理了？！”说着上前一步抓住阿诚手中的纸盒往回抢。
阿诚吃了一惊，下死力气抱紧盒子。两人争执间哗啦一下纸盒扯裂，许多饼干掉落在地。阿诚惊叫一声，连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。
店主还要上前怒骂，却被明楼猛地一把推了个踉跄。
“就这盒饼干是不是？”他把钱包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，“我买了，你给我闭嘴。”
人群散了。
阿诚低着头蹲在地上，一声不吭，把那些粘了灰尘的饼干碎屑捡起来兜在衣服里。
明楼半蹲在他面前，声音平和：“阿诚。”
阿诚埋着头捡饼干，不说话。
明楼温和地问：“阿诚，你想吃饼干，和我说一声就行了，为什么来这里拿？”
阿诚还是沉默。可是明楼却看见几滴水珠悄无声息落在地上。良久之后，阿诚才抬起头，沙哑地说：“我想送给大少爷，可是我什么都没有，一个钱都没有。”
“送给我的？”明楼微微有些诧异。
阿诚点点头，难过地兜着那堆脏兮兮的饼干。那是他觉得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，也是他对明楼没说出口的感激。
可是现在却变成一堆垃圾。
明楼看着他，忽然伸手拿了一把饼干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。饼干和着肮脏的灰土尘埃，他全吞了下去，连眼睛都没眨。
阿诚抬起头，震惊地看着他。明楼冲他笑了笑，又从他怀里拿了一把，毫不犹豫扔进嘴里。然后他看见阿诚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极生动的神情。
那是明楼第一次看见阿诚笑了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光。
傍晚的上海街头，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家走。阿诚抱着一个大盒子，里面都是明楼买给他的饼干，葡萄夹心饼，巧克力威化，奶油曲奇，燕麦饼，薄脆蛋卷，香草甜饼。
他高高兴兴数着饼干，忽而抬起头看着明楼背影，试探地小声地叫了一声：“……大哥。”
明楼笑了笑：“嗯。”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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